四问美联储加息
作者:龚晓峰,王叶子
人民币的突然贬值引发全球市场聚焦。上周,中国人民银行连续三天大幅下调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8月11日和12日均下调中间价逾千点,13日再度下调中间价逾700点,中间价报6.4010,创近四年新低。有分析师认为,人民币贬值是为了应对美联储加息,以及此后美元的进一步走强。人民银行在13日举行的发布会上也表示,人民币贬值有考虑到美联储加息的因素。
那么,人民币贬值是否又会反过来对美联储加息造成影响?目前学界和市场的普遍观点是,人民币贬值可能会对美联储加息的具体时间造成影响,但美联储加息势在必行。
一、美联储为什么要加息?
美联储官员指出以下几点理由:近零利率属于非正常的、金融稳定性存在潜在风险、劳动力市场日益改善、增长阻力减少,美国经济增长接近3%。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美国便将基准联邦基金利率降至近零水平,同时推出多轮量化宽松政策(QE)以缓和金融紧张状况,从而刺激消费、投资并改善就业市场。然而,随着美国经济的复苏,零利率已不再适合美国经济,过晚加息会造成就业市场过热和通胀飙升,进而导致美联储被迫大幅收紧货币政策和破坏经济复苏。此外,接近于零利率也使美联储几乎失去运用利率进行调控的手段,美联储希望把利率政策调高一点,给以后留下政策空间。
2014年美国延续2013年经济稳定复苏的势头,经济增长2.4%,创下了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的最高记录。根据多家机构年度报告预测,2015年的美国经济有望超过2007年金融危机以来的年均增长水平,实现2.5%甚至更高的增长速度。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计美国2015年到2018年GDP的增长率将分别为3.6%、3.0%、2.9%和2.8%。
另外,美国劳动力市场复苏稳固,持续释放出积极的信号:美国今年7月非农就业岗位增加了21.5万个,失业率持续稳定在7年低位5.3%。而实际通胀也正在朝着2%的目标迈进——美联储青睐的通胀衡量指标。美国2015年5月个人消费支出较去年同期上升0.2%,剔除食品和能源的个人消费支出年率则上升1.2%。这两大指标在最近三个月都出现了回升。美联储表示,一旦能源价格下跌带来的短暂影响消退,通胀将会逐步回升至2%。
美联储主席珍妮特?耶伦在7月在国会证词时称:“我们的经济正接近预期状况。我们现在认为经济不仅能够忍受、也需要加息。”
二、美联储将于何时加息?
就在投资者愈发相信美联储将在9月加息的时候,事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人民币贬值使分析师对美联储是否有能力在下月加息产生了质疑。人民币贬值可能降低美国产品对中国消费者的吸引力,减少铁矿石和铜等大宗商品的需求。分析师同时预测,如果股市进一步走低,美联储官员可能推迟加息至9月以后。
英国路透社8月13日公布的最新调查显示,在接受调查的80多位经济学家中,有60%认为美联储9月首次加息的可能性为60%,12月首次加息的可能性为85%,美联储今年两次加息的可能性为55%。
事实上,华尔街人士已然不看好美联储9月加息。芝加哥商品交易所最新调查结果显示,投资者认为美联储9月加息的可能性为39%,远低于人民币贬值之前预测的56%。有投资策略师认为,美联储应该采取观望态度,停止任何迅速加息的行动,直到认清货币市场的动荡对美国经济前景造成何种影响。
不过,并非所有分析师认为美联储将推迟加息。彭博社报道,在8月7至12日期间接受调查的分析师中,有77%的人预计美联储将于9月加息,比7月时的76%有所增加。另有8%的分析师预计美联储10月加息、11%的分析师预计美联储12月加息。这些分析师都考虑到了人民币贬值的问题。德意志银行经济分析师布雷特·瑞安说,人民币贬值不会对美国经济增长或就业产生实质性影响,“如果中国采取措施稳定经济,反而利好全球经济”。
调查显示,巴克莱、美银美林、德银、摩根大通、富国银行的分析师预计美联储将于9月加息;高盛、摩根士丹利、穆迪、野村的分析师预计美联储将推迟至12月加息。
三、美联储加息将采取怎样的方式?
美联储主席珍妮特?耶伦上个月在国会就半年度货币政策作证时说指出,美联储将联邦基金利率维持在接近零的水平已长达6年多,必须全面考虑加息对美国经济的影响,采取审慎和渐进的加息方式。她在听证会上强调,加息节奏比首次加息时机更为重要,稍早启动加息的好处是美联储可以采取更加渐进的加息节奏。
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对加息进度的预测表明,政策收紧的步伐将是缓慢的,从而消除人们对借贷成本飙升的担忧。美联储副主席斯坦利?费希尔表示,当加息降临时,“拔地而起”不是形容加息的正确词汇,他坚称美联储将以“蠕行”步伐逐渐加息。
《华尔街日报》对62名企业和学术界的经济学家进行的调查则显示,美联储可能会以比预期更为缓慢的速度提升短期利率,甚至在五年内开倒车使利率再次返回近零水平。约75%预测联邦基金利率在2016年底有更大的可能会低于他们的预期,另外25%则认为该利率可能会高于他们的预期。也就是说,大多数经济学家预测美联储很可能会比预期更为缓慢地提升利率。
国际信用评级机构标准普尔亚太首席经济学家保罗·格伦瓦尔德预计,美联储将于今年启动加息周期,直至2018年将联邦基金利率提高至3.75%,这意味着未来三年美联储将加息约375个基点,全球利率和融资成本将逐步进入上升通道。
其实,美联储内部已经对加息方式进行讨论。关于加息的具体方式,大多数美联储官员认为,至少在最开始时,应该将超额准备金率和隔夜逆回购利率设为联邦基金利率(即商业银行间隔夜拆借利率)的上限和下限。还有一些官员认为,隔夜逆回购利率应该低于联邦基金利率区间下限,在利率正常化过程中应该最低程度地依赖隔夜逆回购工具,只有在必要时才发挥其辅助作用,此后应该让其逐渐退出决策机制。美联储副主席费希尔也表示,美联储可以通过调整超额储备金来管理流动性。
四、美联储加息对全球和中国经济的影响?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建议美联储将启动加息的时机推迟至2016年。IMF的美国经济年度报告中称,美联储应等到看到“明显薪资和通胀上涨的迹象”后在开始行动,推迟行动将可以防范通缩和政策逆转的风险。IMF认为,加息可能会推高本已略被高估的美元,美元进一步升值是“经济面临的一个重要风险”。
作为全球最重要的央行,美联储加息无疑将成为今年下半年影响全球经济和金融市场的最重要因素。但由于各国经济复苏进程和宏观经济政策存在差异,美联储加息对各国经济的影响不尽相同。对美国来说,启动加息标志着美国经济已回到稳步增长轨道,正式开启货币政策正常化进程。
2014年,美国国内生产总值(GDP)达到17.4万亿美元,占全球GDP总量22.5%(中国10.4万亿美元,占13.5%;日本4.8万亿美元;占6.2%)。作为全球最大经济体,美国经济持续向好将带动中国、欧盟等主要贸易伙伴出口,有利于提振全球经济增长。但作为主要的储备货币发行国,美国货币政策转向也势必引发国际资本流动逆转和全球资产价格重置,其外溢效应不可忽视。
国际信用评级机构标准普尔亚太首席经济学家保罗·格伦瓦尔德认为,美联储加息对亚洲各国经济的影响大致可分为两类:那些盯住美元汇率的小型经济体将被迫追随美联储一同收紧货币政策,那些拥有灵活汇率的大型经济体则将拥有更加独立的货币政策。另外,从债务期限结构来看,以美元计价的短期债务比重过高的经济体更容易受到美联储加息冲击,以本币计价的长期债务为主的经济体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小。
美国智库布鲁金斯学会资深研究员杜大伟表示,由于中国拥有丰富的外汇储备,资本账户并未完全开放,美联储加息对中国实体经济和金融市场的直接影响可控。但是美联储加息会导致美元走强及美元资产的吸引力增加,吸引国际资本回流美国,那些经济基本面和金融体系脆弱,以及外贸依存度较高的新兴经济体可能面临资本急剧外流、股市下跌、货币贬值、外债偿还压力增大等挑战,并通过贸易、投资和金融渠道间接影响到中国经济。
事实上,美联储加息预期已经反映在美元升值趋势和一些新兴经济体货币贬值压力中。新兴经济体资本市场的大幅波动不仅会影响到中国对新兴经济体的投资和出口,其市场波动引发的传染效应也可能令中国资本市场承压。此外,受美元走强影响,人民币对美元币值相对稳定可能导致人民币相对欧元、日元和其他新兴经济体货币升值,这也将影响中国出口产品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
但是,美国智库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资深研究员、前美联储首席经济学家戴维·斯托克顿认为,中国经济面临的更大挑战来自国内,应着重控制信贷扩张速度和稳定房地产市场发展,美联储收紧货币政策和全球融资成本上升可能会放大这些挑战。因此,抓住美联储尚未加息的空档,当务之急是稳定中国经济增长,增强投资者对中国经济和资本市场的信心。
美联储将于9月16至17日举行会议,届时市场将高度关注美联储是否加息。我们建议有关政府部门和企业密切关注美联储加息的动态,提前做好预案,以减少美元加息带来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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